记忆中的抹泥基
抹泥基在乡下是一件出力气的技术活儿,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,农村人睡觉的土炕,都是用泥基盘的,冬季用柴禾烧得暖暖的,一家人就可在土炕上歇息过冬了。盘一个新炕能耐用十多年,拆了炕又能运到田里当肥料用,既杀虫又肥田,也经济实惠,何乐而不为。农村人求生存的办法多着哩,所以乡下人对抹泥基是分外重视又十分讲究质量的。
我小学毕业那年,已14岁了,秋后要到外地去上中学,暑假里,我想给祖母抹一个炕面用的泥基,省得父亲再干那出力的活儿。
一个凉爽的清晨,我挑了笼担、水桶,在打麦场上运土、挑水,准备和泥,恰巧一个长我五六岁的小伙来了,他眨巴着眼睛说:“你抹泥基呀,咱俩合伙抹吧。”我说:“行。”接着他给我俩分了个工,我挑土担水,他弄麦衣,泥和好后,我用铁锨拆泥,他抹泥基。
干了整整一大早晨,我出了好几身汗,泥终于和好了。他说,不行,泥还要用脚再踩一遍,然后拢到一起,中午再抹。他到村里去找泥页和泥基模子,望着他飘去的背影,我脱了鞋,挽起裤管,就一脚一脚地踩起来,直到大早晨饭时,祖母叫了我三遍,我踩好了泥,才淌着一身汗水,像爬上了大坡的牛回家吃早晨饭。
中午,我光着膀子,顶着毒花花的日头,一锨一锨地拆泥,汗流浃背,用了一大晌午和那个大小伙抹完了36个泥基,够两家盘两个炕用了。
临回家吃饭时,他叮咛说:“后晌你要在这儿看着,不要让队上的牛娃、骡驹把泥基踩了,一踩一个窝,干了就不平整了。”下午,我顶着太阳在麦场上守了一个后晌,太阳快落山了,他来说,明早泥基硬面后,要用砖砸实四个角角,我说行。第二天早晨,我又用砖砸实了36个泥基的144个角角,看来,这个活路挺麻烦的。
第四天早晨,泥基已硬化了,我又把它们一个一个扶起来,互相靠住,等干好后再往家运。
到了第九天早晨,我到麦场上去看,泥基已经干了,该往回运了。我去找那大小伙来,恰好他大来了,我说:“泥基干了,该往回搬了。”老汉说:“让我看看。”一会儿,那大小伙推个车子来了,我说:“一家一半。”那老汉让他儿子把那又平又整的泥基一个一个往他家里运,给我剩了些面面不平整,凸起来的,我心里窝着火很不满意,那老汉还安慰说:“娃,这厚泥基耐实,你娃娃家不懂。”我噘着嘴把这些次等货搬回家,把这事告诉了家里,祖母说:“吃一亏,长一得,心里知道就对了。村里人常说,‘亏把人吃不死,占便宜能把人占死!’”
抹泥基虽是我初涉人世的第一件事,但印象很深,教训也颇深,怎么也抹不掉。我想起了一位先辈的教诲:“德为至宝用不尽,心存良田耕有余。”诚如是,谓为信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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